第2074节
作者:卧牛真人      更新:2023-04-20 21:43      字数:6076
  “第二,部分专家学者的大放厥词,引发了民间强烈的‘逆反心理’,你知道,自从三年前战胜黑风舰队以来,联邦人的心气一直很高,就算不认为自己战无不胜,至少认为自己‘可堪一战’吧?结果,来了这样的当头一棒,专家学者还在旁边冷言冷语,民众怎么受得了?当然是怒火中烧,不顾一切啦!
  “第三,或许也有‘黑暗侵袭’的功劳——既然横竖都是一死,倒不如放手一搏,正如不少观众和网友的发言,联邦人、联邦军和修真者都绝不怕死,怕就怕死得凄凄惨惨,窝窝囊囊!
  “人的心态变化,真是不可捉摸,而成百上千亿群众的心态糅合在一起,更像是捉摸不定、不可预测的狂潮,事先谁也不知道,它会冲向何方。
  “如果月魔战队和血影战队的巅峰对决,不是这样一边倒的惨败,而是双方拉锯、僵持、久攻不克的话,或许民众会犹豫,会彷徨,会权衡利弊得失,会斤斤计较蝇头小利,总之,会要求当局反复斟酌,从长计议,谨慎谨慎再谨慎,那真是三五年都别想完成动员和出兵啦!
  “但这么惨烈的一败涂地,反而给人怒不可遏和豁出去的勇气,我将这种心态称之为‘破罐子破摔’,脑袋掉了碗大个疤,还能怎么样啊!”
  “破罐子破摔?”
  听姜白桃轻描淡写甚至有些滑稽地分析时局,孟丽川忍不住乐了,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桃子姐,你太有才了,我也觉得是这样——别人不知道,反正在我心底,对这样的失败是绝对无法接受的,我很期待鼓足全部勇气和智慧,再比一次,不,这种基于未知数据进行的战略推演,参考价值极其有限,我宁愿上真正的战场,面对真正的圣盟人,让诸天星辰见证,究竟圣盟、帝国和联邦,谁才能代表人类文明的精华,谁才是星海之王!
  “反正,我们联邦过去六百年,就是这样顶着‘破罐子’,硬着头皮一路闯过来的,我我们绝不能给先烈丢脸,绝不会辱没九星升龙战旗的!”
  姜白桃微微一笑,没有接话。
  “可是,等等,我总觉得有些奇怪。”
  孟丽川的眼珠飞速旋转,以比常人更快十几倍的速度浏览着光幕,还选了数百篇评论文章来看,忽然道,“这些专家学者的评论,未免太尖酸刻薄了,难怪民众看了会勃然大怒,但是,为何这次的评论风潮这么一边倒呢?
  “桃子姐,你看你看,这个署名为‘云中刀客’的家伙,文章写得好过分,‘洗干净脖子等死’这句话就是他说出来的,他也是被大众骂得最惨的一个,第二天不得不召开新闻发布会向公众道歉,还被所属的联邦五百强宗派除名,‘引咎辞职’了,恐怕也不会有第二个宗派敢收留他,只能变成无依无靠的散修,可谓祸从口出,千夫所指,人生尽毁,前途无亮啊!
  “但我分明记得,这家伙在加盟现在的宗派,享受优厚的待遇之前,好像是黯月基金会的数据分析师吧?
  “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因为这个‘云中刀客’前年还来过我们月魔战队的新人训练基地,给我们上过一节战略思想的指导课!虽然他在课堂上并没有透露真实身份,但我的表现吸引了他的注意,下课后,他和我单独交流了很久,还和我进行了两盘指导赛,令我获益匪浅,而我也在闲聊中,知道了他以前的身份。
  “问题来了!
  “我们月魔战队,是由黯月基金会提供资源和师资力量才组建起来,我们的不少队员和教练,以前都是黯月基金会的数据分析师和情报人员。
  “而这个‘云中刀客’也是前黯月基金会的数据分析师,几年前才离开基金会,加入民间宗派,大家渊源极深,简直是同门师兄弟。
  “为什么,我们的比赛刚结束,这位‘同门大师兄’就迫不及待发表这样一篇尖酸刻薄,用词非常不当的评论文章出来,把我们还有联邦军贬得一无是处,害得自己都被公众骂到身败名裂,前途尽毁呢?
  “我记得,我记得这个‘云中刀客’应该不是这样尖刻的人啊,他给我的印象很好,是一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来着,不会是有人盗用了他的名义发表文章吧?也不对啊,他的确在新闻发布会上向公众道歉并主动辞去宗派内的一切职务,沦为散修了,这什么情况?”
  孟丽川懵懵懂懂地看着姜白桃。
  姜白桃干咳一声,将目光移向旁边,答非所问道:“仅仅这两件事,虽然引发了民众的思索和反弹,但仍不至于彻底扭转舆论和民调结果,真正一锤定音的,是接下来这件事。”
  “还有?”
  孟丽川终究是大病初愈,脑筋尚未十分灵活,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竖起两只小小的耳朵,迫不及待道,“桃子姐,还发生了什么事?”
  “是‘黑暗侵袭’这款游戏的发布会,前几天和‘巅峰对决,光辉远征’同步推出的,仅仅是游戏的测试版,既然民间反响这么热烈,顺势推出正式版,并召开一场发布会来造势,也很正常。”
  姜白桃道,“官方提前就发出消息,将在发布会上介绍‘黑暗侵袭’的制作团队,以及初始数据采集的来源,还要向全体联邦人,介绍几位神秘莫测的游戏代言人。
  “经过几天的发酵和造势,全联邦的公众都被‘黑暗侵袭’吊足了胃口,哪怕平时很少玩游戏的人,也听过这款游戏的名字,知道它有多么‘变态’,‘邪恶’和‘绝望’,所有人都翘首以盼,想要看看这款游戏的制作过程,还有什么样的明星或者强者愿意代言这样一款致郁的游戏,结果,收看‘黑暗侵袭’游戏发布会的观众数量,竟然超过了收看‘巅峰对决,光辉远征’的观众呢!”
  “啊……”
  孟丽川吞了一口空气,想想也不奇怪,“光辉远征”虽然轰动一时,但终究是极其专业、复杂和枯燥的战略推演,大多数民众只关心结果,不可能夜以继日盯着推演过程看,就算看也看不懂。
  而“黑暗侵袭”是人人都可以上手,而且人人都被它狠狠致郁了一把的病毒级游戏,再加上一系列的宣传造势,当然令人忍不住想知道,游戏制作团队和代言人,是何等的“奇葩”。
  姜白桃说着,收回了刚才的所有光幕,取而代之是各个不同角度的游戏发布会视频。
  从几十幅光幕上都可以清晰看到,发布会现场可以用人潮汹涌,水泄不通来形容,哪里像是一场新品游戏发布会,简直像是超一流强者的见面会——还是超一流强者会当场传授奇功绝艺的那种。
  然而,被万众簇拥,处在漩涡中心的发布会主角,却并不是孟丽川熟知的任何一名联邦强者。
  虽然在礼台的一角,孟丽川的确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就是联邦最著名的强者和高层之一,也是他们月魔战队的幕后大老板,前黯月基金会的会长金心月,但很明显,她并不是主角,仅仅是嘉宾。
  真正的主角,是一个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怯生生的小姑娘。
  她的长相非常奇特,皮肤呈现半透明的质感,就像是一块奶白色的玉石琢磨而成。
  面对人山人海和热火朝天的气氛,她就像是一头受惊的小鹿般不知所措。
  即便透过视频,孟丽川都可以确认,小姑娘就是一个普通人,没有任何特异之处。
  “她是谁?”
  孟丽川好奇问道。
  “她叫冰冰,是‘黑暗侵袭’的代言人。”
  姜白桃道,“她来自真人类帝国,极天界、天极星的地底深处,大约两三万米的地方,过去整整一万年,她的家族就一直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狱里生活,‘黑暗侵袭’主线剧情的绝大多数数据,都是基于冰冰这些‘地底原人’的生存状态而采集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他们的遭遇,就是一场活生生的黑暗侵袭!”
  第2893章 我们的历史,你们的未来!
  “什么!”
  孟丽川愣住了。
  她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帝国人。
  早在几十年前,就有帝国修仙者“苏长发”在联邦境内活动,还公开讲学,传授修仙大道。
  等到黑风舰队投降之后,又有更多帝国俘虏和移民进入联邦,主要集中在骸骨龙星,也就是现在的至远星上,却也有一部分辗转来到联邦内陆,广为人知。
  但联邦军毕竟刚刚和黑风舰队狠狠打了一仗,联邦人的同情心还不至于泛滥到会怜悯任何一个帝国人的程度。
  “地底原人”却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人类终究是生活在地面上和光明中的生物,即便一辈子居住在星舰里,但星舰内部的陈设和布置,也要尽量模仿出蓝天白云的环境,给人充足的阳光照明。
  孟丽川很难想象,一个人类部族在地底数万米,即将钻透地壳,接近地幔的极度恶劣环境中,生活整整一万年,是何等悲惨的经历。
  别的不说,光是亿万吨岩石带来的高温高压,就足以将人类的血肉之躯和自由意志都碾压成粉末,再从粉末碾压成虚无。
  仅仅“黑暗侵袭”资料片,几天的游戏体验,就足以令不少联邦人感到精神崩溃,更不要说,真真切切在黑暗中生活一辈子!
  “这,这是真的吗?”
  孟丽川喃喃自语。
  但先入为主,看着冰冰那张略带惶恐的俏脸,她已经相信了三分。
  她在这张脸上看到的,不仅仅是面对陌生环境的迷茫,还有对光明的无限贪婪和憧憬,更有对重归黑暗的极度恐惧——人类原本可以忍受黑暗,直到有一天,他们见到了光明。
  视频中,在金心月的鼓励下,冰冰终于鼓起勇气,面对亿万联邦人发言。
  她的发言结结巴巴,颠三倒四,有时候还忘记自己要说什么,在长久的沉默中,只是泣不成声,看得出并没有接受过良好的训练。
  但正是这样真诚而质朴的发言,才像是一枚枚熊熊燃烧的炮弹,击中了每一个联邦人的心。
  “我,我叫冰冰,来自极天界、天极星的地底,地底将近两万米。
  “我可以证明,‘黑暗侵袭’这款游戏主线剧情的绝大部分环境参数和初始数据,包括很多虚拟生物和地底突发事件,都是基于我们的生活,是100%真实的。
  “大家或许认为,这仅仅是一款古怪,邪恶甚至变态的游戏,是危言耸听,故作惊人之语,但是,但是很不幸,它不是的,它就是我们的历史,也有可能变成……你们的未来!
  “一万年前,我的祖先们为了躲避战火,不得不逃遁到了地底深处的避难所,并且在之后一万年间,一次次沉沦,沉沦,沉沦到了连蟑螂和蜥蜴都无法生存的黑暗中。
  “我们的世界,永远没有阳光,唯有岩浆和地火时不时会释放出恐怖的光芒,被高压驱赶的火蛇是最恐怖的凶兽,随时会夺走一片地质断层中所有生物的性命。
  “我们的世界,气温随时会高达数百度,没有冷却法宝,我们寸步难行,每一条岩缝中都塞满了干瘪的尸体。
  “我们的世界,稀薄和腐臭的空气都变成了价值连城的商品,为了巴掌大小一罐压缩空气,两个避难所的人们都可以大打出手,直到燃烧弹将其中一个避难所的所有人统统烧死,闷死为止,而地面上的统治者根本不用武力来镇压和消灭我们,只要控制住新鲜空气的输送管道,就扼住了我们的喉咙,我们不想自相残杀,就不得不乖乖服从。
  “在我们的世界,无论人们如何努力挣扎,耗费几代人的心血和生命建立的大型城镇,都有可能因为一场小小的地震而彻底湮灭,逝者的一切都被亿万吨岩石掩埋,永远,永远,直到星球爆炸的那一天,都不会有人知道他们的姓名。
  “这就是我们的世界,这就是每时每刻都发生在我们身边的‘黑暗侵袭’。
  “而我们还不是黑暗世界中最悲惨的一群人,至少我们仍旧保留着人类的意识,人类的记忆,人类的智慧和人类的外貌,尽管在黯淡无光的岁月中,我们的视力逐渐减退,无法分辨光明世界的绚烂多彩,但至少我们还保留着看见世界美好的能力,不像他们——”
  冰冰说到这里,声音颤抖起来。
  她忽然转身,向背后两块盖着幕布的立方体走去,用力将幕布掀了开来。
  “啊!”
  参加发布会的所有观众,顿时发出不敢相信的惊叫。
  那两块立方体,原来是两座透明塑钢材料炼制而成的医疗舱。
  医疗舱里蹲着两个人不人,鬼不鬼,周身覆盖着甲壳,眼睛已经退化,眼窝和头盖骨融为一体,好似夜叉的怪物。
  不少观众都发现,这种怪物在“黑暗侵袭”的主线剧情中也有出现,是数量最多,最常见的一种敌人,会给玩家造成极大的麻烦,玩家们都叫它“沼泽怪胎”。
  这些怪兽,的确像是沼泽般黏糊糊又讨人厌的东西。
  “各位星耀联邦的哥哥姐姐,叔叔阿姨,爷爷奶奶,请你们仔细看看这些……‘东西’吧!”
  冰冰的声音隐隐带上了哭腔,颤声道,“或许你们认为,他们是单纯的怪物,是畸形的野兽,是黑暗和邪恶的化身,但你们错了,他们或许凶残,但并不邪恶,他们也是有血有肉的人类,是我们的同胞,只不过比我们的运气还要差,落入地底更深处,无法用笔墨形容的黑暗而已。
  “如果没有来自星耀联邦的修真者,‘秃鹫李耀’的帮助,或许我生活的城镇也会在今后一万年,慢慢异化、畸变成他们的样子。
  “如果你们还对未来犹豫不决,眼睁睁看着星海中央被邪恶吞噬,那你们也会重蹈我们的覆辙,在今后一万年、两万年间,慢慢品尝到恐怖游戏化作现实,沉沦于黑暗中不可自拔的滋味,最终,也变成我们,甚至他们的样子。
  “所以,求求你们,我代表星海中央所有生活在地底,惨遭压迫和蹂躏,堕入黑暗,早已窒息的‘地底原人’,求求星海边陲的同胞们——请救救我们,请帮助我们逃离黑暗,摆脱苦难,免除奴役,也请用尽你们所有的力量,拯救你们自己的后代,你们自己的未来,不要,千万不要落入我们的结局!”
  冰冰向观众们深深一鞠躬。
  短短几分钟的讲话像是耗尽了她所有的气力,她脸色煞白,身形颤栗,鞠躬到底时,忽然摔倒在一边,昏厥过去。
  那两只,或者说那两“个”关在医疗舱里的“沼泽怪胎”,亦是上蹿下跳,张牙舞爪,嘶嘶尖叫,将人类未来最悲惨的形象,深深镌刻在每一名观众的心底里。
  游戏发布会在一片混乱中草草结束。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件事的余波却远远没有平息,在之后短短十二小时内,化作惊涛骇浪,席卷整个联邦。
  “小冰冰的发言震撼了无数联邦民众——我们这代人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都是要‘拯救星海中央受苦受难的人类同胞,解放全宇宙’,这是不容亵渎、不容置疑、不惜代价的信仰,而这,似乎是第一次有‘星海中央的苦难同胞’,真真切切出现在我们的眼前。”
  姜白桃道,“黑风舰队虽然也带来了大量平民,但这些平民原本就是来搞拓殖的,严格意义上来讲,也算是侵略者的预备役,自然激不起人们的怜悯和拯救欲望。
  “但冰冰这样的‘地底原人’,惨遭压迫,苦大仇深,根红苗正,简直是最典型的‘被拯救者’,政治上正确到了极点,再加上小姑娘长得的确可怜又可爱,瞬间俘获了无数联邦人的心。
  “更何况,那些‘沼泽怪胎’的样子也实在吓人,谁会希望自己的子孙后代,落到这样的下场?
  “所以,民调结果就变成现在这样,啊,短短半个小时,支持立刻出兵的人数又上升了1%,真是民意滔滔,势不可挡啊!”
  孟丽川默然,翻来覆去将整件事琢磨了很久。
  年纪轻轻就成为月魔战队的一线队员,脑筋没有不好使的,刚才是昏迷太久,大脑还没彻底清醒,才会迷迷糊糊跟着姜白桃的思路走,这会儿,不断清晰的脑海中,便冒出一个个的问号。
  敌我悬殊的巅峰对决,来自黯月基金会内部的尖刻评论,“黑暗侵袭”恰到好处的发布会,还有远道而来的帝国小姑娘,包括站在小姑娘身后,月魔战队那位神秘莫测的大老板金心月……一切的一切,都串联成一条蜿蜿蜒蜒的线,就像是诡秘的毒蛇爬过草丛,留下的痕迹。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