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厚厚的玻璃，icu室里，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但默片般的场景，让人看着更揪心。
  病床上的女孩大半头发被剔掉，创伤部位还插着点滴。整个人已经瘦得形消骨立，半月以来，最初还能激动的叫嚷几声，现在只是侧过头，默默地流泪，拒绝一切援助。
  不管她面对的是家人，还是朋友，还是专门来帮助她的医生护士，都无法打开她的心房。
  江瑟瑟握紧拳头，觉得有些憋闷，却无法无视。
  突然眼前一黑，一只粗糙的大手挡住了她的视线。
  “我们过去谈谈。”
  翟律转过姑娘的小脸，继而用身体挡住了那一方，有点强硬地扶着她走到墙边长椅上坐下。
  在他们的对面，坐着吴家父母，吴妈妈红着眼，低声哭泣，吴爸爸不断安抚着妻子，神色中镂刻着深深的疲倦。
  “瑟瑟。”
  翟律拿着人像资料，要起身离开，想换一个环境。
  江瑟瑟拉住他的手，“律哥，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如果我真的害怕，我就根本不会跟齐雪儿联系。她每天都会跟我聊几句。”
  翟律看着女孩的目光，没有躲避，闪烁，也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冲破一切困境的执着。
  江瑟瑟拿过那叠人像资料，看着那张越来越感觉熟悉的人像。
  “哥，你真想不起来，这个人是咱们认识的谁吗？”
  翟律神色一凛，“认识。”
  “哦，那就没错了。”
  “你想起来了？”
  “对。王唯明。王培军和余素华的宝贝独生子，好吃懒做，不思进取，偷奸耍猾，满脑废料的中国式啃老族，超级巨婴男。”
  翟律听完，张了张嘴，低呵一声，笑起来。
  “你这总结，很精准。”
  江瑟瑟把资料塞还给翟律，仰头看着他，“那你们找到王唯明了吗？”
  “没有。从年初开始，他的行踪成迷。”
  江瑟瑟想了想，“那，我爸妈告王家夫妇的时候，王唯明出现过吗？”
  翟律目光一亮，没想到小姑娘思维如此敏捷，这么快就找到这个结点。
  “没有。我已经问过你父母委托去打这场监护人官司的律师，他们采集到的资料和证据，都显示出，王唯明在年初前后，跟家里的联系都是断断续续的。”
  事实的细节是，王唯明从去年开始，就不怎么回家了。因为王家夫妇的油水几乎已经被他彻底榨干，电脑坏了没钱修，网络断了没钱续，吃了这顿没下顿，冰箱电视都用不了，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同时，王培军的身体也不好，本来就需要静养，属于半个废人的状态。可惜王唯明不孝，当吸血虫式地啃老族当得不亦乐乎，完全不顾及父亲的身体情况。王培军在家中静养时，王唯明依然顾我，连扫帚倒了都不会扶一把，邻居常看到王培军出门倒垃圾，买菜，扛米扛得差点昏倒，也不见王唯明这个四体健全的大小伙儿帮忙扶一把。
  偶时街坊大妈看不过眼了，会说两句。王唯明竟然反驳说，他爸是军人，受点伤养养就好，扛点重物不过是在做负重康复练习。回头每每经过人家大妈门口，都要吐一口老浓痰，后来被大妈孙子看到了，还起了争执，把人家小孩子推倒地擦伤了手肘子，不但不道歉，还耍横地踹人家大门。要不是有邻居拉着，估计直接照着老人小孩一起踹了。就这茬儿，闹得很大，周围很多人都知道，一问一个准儿。
  要是换了以往，余素华还会帮着儿子怼对方。现在听到这事儿后，余素华什么脾气都没了，更硬气不起来。他们为了王唯明，已经搬了不只一次家了。实在是不想再折腾了，只得私下里买点水果，还是那种菜场里剩下有烂眼儿的，给人家送去，装模作样地赔礼道歉。她也不敢回家教训儿子，王唯明正值状年，发起狠来连王培军都敢踹，尤其是没钱断网之后，脾气一日比一日大。
  以前王培军还能撑着当兵的体质，捶儿子不带歇气儿的。现在要是动起手来，余素华能直接变成寡妇。余素华发现，儿子是彻底靠不住了，不把他们夫妻两拖累死就算不错了。渐渐地，她有钱买了好鱼好肉的，也都是吃一顿，就寻借口把饭菜都放别人家冰箱里。这别人家，就是隔壁好心的大妈。
  如此折腾了没三个月，王唯明渐渐地就不怎么回家了。偶时回家一趟，就是翻箱倒柜地找钱，把屋子弄得一团乱。要是找不到钱，看到人，就会动手拖拉踹。最后致使王培军换了门锁，不认这个孽子了。
  可惜他们租借的是一楼房子，王唯明为了进屋，居然找人把防护栏给钜了，钻进屋子一通打砸叫骂，直接把王培军气得住院。趁着余素华赶来救人时，抢了夫妻两偷偷存下一点点医药费就跑。整个医院视频都录得清清楚楚，但没人敢拦。王唯明手里拿了把小刀子。
  翟律道，“调查的律师回来时，都怀疑王唯明已经产生了反社会性人格，会做出什么事。但当时急于办你父母的案子，想在他们结婚前把这场官司打了，为你讨回些公道。”
  江瑟瑟叹气，“其实……已经没有必要了。”
  父亲和母亲打这场官司，无非还是为了给当年的自己赎罪。可是王家人已经遭到了最严厉的惩罚，正来自于他们一直努力付出的王唯明。当年要不是为了给王唯明交建校费，想着去了最好的学校，王唯明也许就能读好书，未来出人投地。王培军拉不下脸向战友们借钱，就把主意打到了江瑟瑟的赡养费上。从那次之后，有了一次有二次，随着赡养费年年递增，数额高到让任何一个普通人见了都会心动，王培军心里的那条道德的栅栏，彻底被妻儿日日的洗脑给攻破了，再也回不了头。
  可惜，余素华无脑宠溺的教育方式，最终害了王唯明，也害了他们夫妇两。
  翟律道，“爸妈都是为了保护你。你不会变成王唯明。瑟瑟就是瑟瑟，你值得我们所有人保护疼爱。”
  大手再一次轻轻覆上女孩的头，她仰起脸冲他一笑。
  “哥，那现在可以把坏蛋抓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