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裴大舅苍白的脸色，青紫的嘴唇，让他这个话一点儿说服力没有。他看着像是走鬼门关走了一圈，一点儿都不像是没事的人。
  裴姥姥担心的问冷霄：“你大舅到底咋回事？他这样用不用吃药？”
  冷霄看了一眼田娇，才说：“大舅是饿的。他现在体力不支，还有点营养不良，高血压。具体还有哪些问题，这些问题严不严重？都需要去医院让医生好好检查。”
  冷霄这么说，算是帮大舅妈。因为田娇不想大舅妈出事。大舅妈也已经到极限了。要是再给她增加外部的刺、激，她没准真会想不开。
  冷霄虽然医术没那么厉害，但他这话也不是胡说八道。这年月人人都吃的差，去医院检查，十个人有九个半都是营养不良。裴大舅又和大舅妈刚刚吵完架，血压肯定升高了。裴大舅体力不支的问题，更是显而易见的。
  没看他的手现在还在哆嗦吗？这就是累的和气的。当然，裴大舅这也可能是中风了。但这种可能，冷霄善良的没有说。
  果然冷霄这话说完，蔫巴巴的大舅妈，瞬间又来精神的支愣了起来。
  “我就说这事不赖我，这事都怪你！要不是你一天天就知道省省省，裴胜哪会吃不饱？”
  大舅妈这句抱怨，说的裴姥姥很心塞。
  但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裴大舅都这样了，还吵什么吵？再吵吵下去，裴大舅真要被她们气死了。
  裴姥姥剜了大舅妈一眼，顾着裴大舅没有发飙。大舅妈也知道她今天过了，抱怨了这么一句，她就没有再得理不饶人。
  现在送裴大舅去医院要紧，没听冷霄说他可能还有别的毛病吗？
  大舅妈心惊胆战的，生怕裴大舅有个什么，她承受不住。
  裴家其他人的心情，同样非常的沉重。一直作壁上观，想坐收渔翁之利的两家，这会也都消停了。唉……千万别出事！
  一家人吵吵闹闹很正常。都到底是一家人，没人希望家里人有事的。
  要送裴大舅去医院，裴家瞬间都动了起来。大家背着、抬着，准备送裴大舅去医院。
  冷霄看裴家人要全家出动，赶紧制止道：“去医院用不了这么多人，来两个年轻有力气的就行。还有去医院，需要钱付医药费。”
  裴姥姥闻言，赶紧颤巍巍的站起来，让田娇扶她回屋去找钱。裴慧赶紧说她带钱了。
  “先用我的，我陪大哥去医院，妈你就在家别去了。天这么晚了，你出去磕着碰着我得急死。”
  说完裴姥姥，裴慧又抬头嘱咐田娇说：“你就在这陪你姥姥吧。你看着她点，别让她出门，这大晚上的，可千万别摔了。”
  说完裴慧看看乱糟糟的家里，又说：“……会儿我多买点降压药，咱们都吃点吧。”
  真的，裴慧觉得她现在的血压也有点高。不吃药往下压一压，她害怕她一会儿也得倒下。幸亏没让田为济他们过来，不然这乱糟糟的，裴慧真顾不上他们那俩病号。
  裴家因为分家的事吵翻了天，裴姥姥就不想再用裴慧的钱。说到底，今天这个事就是钱闹的。要是有钱，裴家哪至于闹成这样？
  裴姥姥坚持回屋去拿钱。裴慧拿她没有办法，只能等着。等人的功夫，冷霄把送裴大舅去医院的人选好了。就是裴大舅的两个儿子。
  冷霄不准备跟着去，他要留下来陪田娇。
  有裴慧跟着去医院就够了。反正裴大舅最多有点中风，真的没啥大碍。
  裴大舅也觉得他没问题，不需要去医院。他才刚说完他这辈子都没看过医生呢。
  裴正伟过来背他，裴大舅就虎着脸不太高兴的说：“去什么医院，我什么事都没有。你让我躺一宿就好了。明个儿你妈不气我，我肯定什么毛病都没有。”
  裴大舅这个话，大舅妈很不爱听。
  她翻白眼，不高兴的反驳说：“我那么厉害，能给你气出营养不良啊？一把年纪了怕什么去医院？你能不能老实点听话，让人省点心？”
  “………你还好意思说我？你说说咱俩谁不让人省心？！啊？你说到底咱俩谁不让人省心？！”裴大舅气的坐起来和大舅妈理论。
  众人生怕他气出一个好歹，赶紧给他顺气，劝大舅妈说：“妈，你少说几句吧。”
  “是啊，大嫂你少说几句吧。”
  大舅妈不情不愿的闭嘴。
  算了，看在裴大舅倒下的份上，她今天放他一马，不和他计较了。
  大舅妈瘫坐在地上，也开始头晕。
  大舅妈也饿大半天了。她这把岁数人，身体根本不比裴大舅好多少。这会儿撕了一场，又被裴大舅吓了一下，缓过来后，大舅妈就也觉得头晕眼花，浑身没有力气。
  大舅妈身边的二舅妈，最先发现大舅妈的不对劲。她见大舅妈坐那半天不动弹，就去扶她。结果刚碰到大舅妈，二舅妈就发现大舅妈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
  十月末的夜晚，是很冷的。
  大舅妈刚刚出了一身的汗，又被冷风一吹，她闪了汗，就有点着凉了。
  本来感冒症状不会发作的这么快。但大舅妈晚上没吃饭，中午也没吃饱。她的心情又大起大落，波动的过于大。精神放松后一个没挺住，大舅妈也倒下了。
  得，这次大家不用谴责大舅妈了。她和裴大舅一起，被裴家人背着去了医院。
  大舅妈和裴大舅双双住院，剩下的裴姥姥和裴姥爷看着脸色也不太好，田娇和冷霄陪在裴姥姥、裴姥爷的身边，感觉她们好像随时要倒下一样。
  “姥姥、姥爷，躺下歇一会吧。我妈她们没那么快回来。”田娇轻声的劝着。
  可裴姥姥、裴姥爷都睡不着。
  “哎……”裴姥姥叹气。
  啪嗒、啪嗒。裴姥爷抽烟袋锅。
  “咳咳。”烟雾越来越浓，田娇被呛得咳了起来。
  “哒哒哒。”冷霄抢过裴姥爷手里的烟袋，把里边的烟叶磕着炕边，都倒了出去，踩灭了。
  “抽烟对身体不好，姥爷你少抽点。”冷霄淡淡的关心写裴姥爷。
  裴姥爷心里乱才要抽烟，手里没有烟袋，他不习惯的很。但看向被烟呛红了眼眶的田娇，裴姥爷没把烟袋从冷霄那里要回来。他默默的接过冷霄给他的一块糖，含着糖吃了起来。
  就是这糖有点奇怪，裴姥爷越吃越苦。最终受不了那个苦味，裴姥爷把糖块吐了出来。“呵呵。”裴姥爷凄凉的笑了起来。
  “呵呵，你说咱们怎么就成了招人烦的老不死了呢？”裴姥爷问裴姥姥。
  裴姥姥受不了裴姥爷这个自嘲的话，就担心的喊道：“老头子……”
  “没事，我没事。我都是老不死了，肯定死不了。呵呵。”裴姥爷自嘲。
  “姥姥、姥爷是老寿星。”田娇开口安慰两位老人。“大舅妈也没嫌你们，她就是想当家做主。姥爷，你不想歇着也成。我妈打算创业呢，你和姥姥过去帮她开酒馆吧。”
  “你也知道，我妈花钱大手大脚的。她现在不干点什么赚钱，以后坐吃山空，日子根本没法过。”
  换以前裴姥爷肯定会说他有儿子，用不着裴慧养他。可现在，裴姥爷迷茫了。裴姥爷就想不通，明明他子子孙孙越来越多了，怎么裴家的酒厂反而越做越差，越干越不挣钱呢？
  难道他真的错了吗？裴姥爷颓废。
  第60章 裴家分家
  裴姥爷心里的问题没人能回答， 他也不需要别人回答。因为答案显而易见，就是他错了。
  四个儿媳妇造反了三个，剩下一个二舅妈也是一心盼着分家的。四个儿子也真的全老了。今天大舅妈的话说得虽然难听， 但她有一句说得对。
  那就是人得服老。
  不同年纪的人，有不同的活法。他不能因为他还没死，就让他的儿子们， 一辈子都生活在他的阴影之下。裴大舅的晕倒， 让裴姥爷第一次真切的感觉到了无力。
  看着一心想安慰他的田娇， 裴姥爷叹息道：“哎……娇娇你真的长大了。哎……姥爷现在还不如你看的透。”
  分家的事情，田娇早在她没结婚的时候，就建议过裴姥姥。可那时候裴姥姥不但没听，还觉得是田娇年纪小不懂事。现在看， 田娇真没胡说。是她们老糊涂了。哎……裴姥姥也拉着田娇的手叹气。
  “创业不好干， 慧慧真需要工作， 你就让她去田为仁的厂子， 当一个仓库保管员吧。这活她能干。以后你舅妈她们要出去赚钱，我也不拦着了。”
  “哎……”
  裴姥姥这话里的意思就是她同意分家了。以后啊， 裴家的孩子想怎么折腾，她和裴姥爷都不会管了。
  田娇见裴姥姥心灰意冷， 也没再说什么。
  分家避免不了。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没用，这需要时间让两位老人想通。
  昏暗的白炽灯， 照着两位老人满是沟壑的脸， 好像每一道褶皱里，都藏着深深地忧愁。
  在裴慧回来之前， 她们一直没睡。田娇陪着她们， 一直等到了半夜十一点。
  裴慧是在那时候回来的。带着一身的寒气进屋， 她最先对大家说：“大哥没有大碍， 大夫说他输个液就能回来。大嫂也是，等输完液，正伟就带她们回来了。”
  “没事怎么还要输液？”裴姥姥着急。
  裴慧顿了一下，如实回答道：“大夫说大哥有点劳累过度和腰肌劳损。”
  酿酒真的是一个很累人的活。裴大舅从小干到大，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最近裴姥姥抠门，裴大舅的营养没跟上，以前他身体里积攒的那些小毛病，就一个一个争先恐后都冒了出来。
  裴大舅是能熬的。身体不舒服他也不说，大家就都不知道他快承受不住了。
  听医生说裴大舅再这么干，可能会影响寿数时，裴慧都要吓死了。这怎么还能累死人啊？裴慧心脏突突跳，赶紧吃了降压药。
  去医院之前，裴慧还在心里偷偷埋怨大舅妈，怪她作人。现在裴慧一点不怪了。
  现在裴慧感激大舅妈。多亏大舅妈闹了这一次，不然等裴大舅扛不住倒下，他可能就一辈子都爬不起来了。裴慧后怕不已。
  裴慧选择如实把医生的话告诉两位老人，一是这事瞒不住。裴慧不说，大舅妈回来肯定也会说。与其让大舅妈说难听话，裴慧不如自己说，让两位老人有个心里准备。
  二是裴慧也要劝父母分家了。
  今天这事，其实很说明问题。
  现在的事实告诉所有人，裴姥姥她们不适合管家了。再让她们折腾下去，裴舅舅他们都得报废。到时裴家的小辈没得到足够的历练，裴家日子会过的更差。
  是的，裴家的第三代现在还在酒厂当小工呢。因为裴舅舅他们没退休，裴家的表哥们，就还在干小工的杂活。这真的不行。
  以前裴慧觉得她是出嫁女，不该插手娘家的事，现在她决定要开口了。
  裴姥姥和裴姥爷不用裴慧劝，她们对这样的结果也是非常心惊的。
  居然这么严重吗？两位老人一下子苍老的不像样。裴姥姥更是后怕的泪哭满面。
  田娇一边给裴姥姥擦眼泪，一边轻声安慰她说：“姥姥，医生说的都是最坏的情况。大舅肯定没到那步，你别自己吓自己。大舅输个液就能回家说明他问题不大，不信你问冷霄，他妈妈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医生，他懂医术。”
  冷霄适时点头：“是的。”
  裴姥姥不信。冷霄就又淡淡的说：“医生治病怕担责任，就会故意把病人的病情往严重了说。这样病人家属有了最坏的心理准备，治疗中出现不好的结果，她们也不会怪医生。”
  “是啊。”田娇点头道：“医生的话姥姥你别在意。你不能光听他怎么说，你还得看他怎么做。大舅能随时出院，就说明他问题大不。”
  “是吗？”裴姥姥热切的盯着冷霄。
  “是的。”田娇再次肯定的点头。
  冷霄也在一边跟着点头回答：“是的。”
  裴慧也赶紧开口说：“是的。大夫其实让大哥回家静养。是我觉得医院去都去了，不能白来，就给大哥输了两瓶葡萄糖。大哥脱力了，他又没胃口，我就想到了这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