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12节
作者:水墨染      更新:2024-03-10 15:16      字数:4014
  第12章 第 12 章
  ◎“你为何,从来不猜,我就是摄政王。”◎
  今晚月深云厚,六月末,最鼎盛的暑气快消散之际,大雨将至未至。
  径道旁的石台烛火摇曳拉长了两人投在石板地的黑影,时不时会有短暂的交叠。
  他们所在的亭子前并不常有宫人走动,此时当两人都不说话的时候,静悄悄地能听得见气息声。
  苏果的视线不知摆向何处,便盯着地面上一朵掉落的枯花,心里盘算着该怎么答。
  她从来没想过将安洛与大人相比,他们两个人没有一处相似,但是都待她很好。
  明明与安洛认识的更久,安洛还帮了她进了尚膳监,可要是没有大人,她连命都没了。
  苏果有些犹豫,她私心想说是大人更好,但总觉得说出口,就好像对不起安洛。
  “大人...我...”
  陆则琰最不喜看人犹豫,他将长腿一收,撤离石壁,直起身往苏果背身的方向走,在擦肩错过时,他不咸不淡地开口,“罢了。”
  也不算要紧事,大概是与人并论的感觉过于新奇,他实在不甚习惯。
  不轻不重的两个字飘在苏果心上,她顿时乱了方寸,大人会不会是生她气了。
  苏果蹙眉转过头,陆则琰的身影已然走远,与她拉开不短的间隔。她脑子一热,小跑着就不管不顾跟上了前。
  她的脚步声明显,陆则琰只是余光瞥了眼,便继续往前,丝毫不顾及她的步速。
  在穿过两条壸道,三四个拐角之后,陆则琰终于停下转身,轻声嗤笑,“小太监,你怎么老是跟着我走。”
  苏果喘气喘地急,堪堪停下差点撞上他的背。
  她大呼一口气,看向四周,对噢,她不知不觉,跟着大人走了好远好远,这里是哪啊。她其实原意是想追上来的途中问问大人是不是生气了,但走完这一路,话没来得及讲,胆子却跟着颠簸掉了。
  她不敢问出口。
  哎,下次再见大人还不知道是何时,她好想和大人多呆一会儿啊。
  苏果被心里自然而然冒出来的想法吓得一大跳,陆则琰挑眉看着小太监频频嘀咕,叹气不止,仿佛是兀自天人交战的模样,居高临下地伸手轻点了下她的额心。
  “说话。”
  指尖触额的微凉转瞬即逝,苏果抬头见他神色如常,心道:大人看来是没生气。但她的脸皮实在没练到能自如地说出想赖在大人身边这回事,于是她随手一指左边的朱漆大门,“大人,奴婢不是跟着您,就,就本来想去那儿,现在天太晚了,明天来也一样。”
  她完全是信口胡说,方才简单的环顾四周,她根本认不出这是哪里,反正天黑黑,大人也不一定认得出这。
  没想到。
  “那真是巧了。”陆则琰的嘴角似笑非笑,“我也要去那。”
  “...”
  苏果十分想问这到底是何处,但碍于适才她说的信誓旦旦,现下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走吧,不是要进去么。”陆则琰回眸看向苏果。
  “是。”
  苏果硬着头皮跟在陆则琰身后,她心里发虚,是以丝毫没在意经过门槛时,两旁的侍卫第一时间无声地跪地。
  ...
  苏果进宫以来,去的最好的地方就是尚膳监。企饿裙八吧三凌七其武三六制作上传以前守得是萧索的冷宫,现在住的还是监栏院的大通铺,因此乍一眼看到那么富丽堂皇的宫殿,惊叹就将她原本的惴惴不安消解了大半。
  穿过沉重的八字形照壁之后,视线忽然明朗起来。
  主次殿同排共有六大间,明黄色的琉璃瓦铺顶,褚褐红木门梁上等距地刻有碧色浮雕玉石,高低陷凹的侧壁砖墙泛着润泽在烛照下熠熠生光。
  殿阁层次分明,屋檐高挑,四面悬角如鸟雀羽尾于半空飞衔,东西两翼廊庑连成一线,紧接着后面的庭院,隐隐看不出尽头。
  若说唯一可惜的,就是太没人气,整个宫里好像就她和大人两个人似的。
  苏果忍不住感慨,“大人,这是哪里啊,真漂亮。”
  陆则琰自然晓得她不认识,故意询问:“你不知道?”
  苏果被这些雕梁画栋晃花了眼,暂时忘了她先前才说过认得这个地方,傻乎乎地道:“不知道呀...”
  “大人,这是哪儿?”
  陆则琰停下脚步,回身看向苏果。
  他满怀兴味地看着苏果的表情,微微勾唇,“摄政王的寝宫。”
  ***
  摄政王在宫外设有王府,但为了扶持年幼的新帝,在宫内亦建了居所,苏果进宫的时间再短,也总归是听说过的。
  她顿觉腿软,怎么就每次都能当巧地撞在最不该撞的地方。
  苏果战战兢兢地小声道:“大人,王爷他,他在这儿么。”
  陆则琰‘好心’地跟着她低声,“放心,只有你我。”
  苏果松了一口气,但很快,这口气还没放下来,陆则琰轻裘缓带地揭穿道:“所以,你确实是一路跟着我走了。。”
  “......嗯。”
  的确是跟着,苏果除了承认,也寻不到别的由头。
  陆则琰垂眸盯着她,“为什么。”
  “奴婢是想,”苏果咬着小小红唇,鼓起勇气道:“就是想跟大人多呆一会儿。”
  从她进了尚膳监开始,最想告知这个好消息的人不是陈安洛也不是李荃,而是大人。许是因着他救过她,在大人身边,苏果总觉得安心。
  这种情绪丝丝绕绕,从太医院回来就时隐时现的,苏果方才才终于想明白缘故。如此一来,心头偶尔冒起的酸胀也似乎有了适当的理由。
  陆则琰诧异片霎,随即呵笑一声,“你知不知道,别人怕我怕的要死,你就这么想与我呆一起?”
  苏果不懂陆则琰说的前半句是什么意思,毕竟大人那么好,别人为何要怕他。
  她没有多问,自顾点点头,“嗯,跟大人在一起,奴婢觉得心安。”
  “心安。”陆则琰弯了弯嘴角,“小太监,你到底可曾猜过我的身份。”
  “猜过.....奴婢觉得,大人是侍卫,大人是不是摄政王爷的侍卫啊?”
  所以才能这般轻巧地进衍庆宫,苏果回想起他听到她坦白自己不是男宠的时候,也是一副早就知道的模样。苏果觉得自己不笨,猜测的还是挺有依据的。
  陆则琰长眸微垂,似是随意,“你为何,从来不猜,我就是摄政王。”
  “大人不会是摄政王!”苏果几乎是喊着,同时脱口而出,撇开容貌不说,她也无法想象大人会是别人口中的心狠手辣之人。
  陆则琰闻言一愣,几息后,他忽尔笑了下,笑意里掺杂了平日里最惯有的凉薄,语气更是苏果从未听过的淡漠,“怎么。”
  苏果感觉到不对,但话还是比她心里的感受先一步说出口,“...我听说摄政王手段凶狠,会,会杀人挖心,辨不出喜怒,大人不会这样,大人是好人。”
  陆则琰被朝内朝外议论了这么多年,骂他的污言秽语不曾间断。他从未放过心上,然而小太监这短短的一句稀松平常的话,他心头竟像是灌进了一丝凉风。
  “你这么说,摄政王当真是十恶不赦。不过。”
  他轻轻笑了笑,看向苏果,笑意却不达眼底,“我也会杀人,那天,你不是已经看到了。”
  苏果忍不住辩解:“不一样,大人是为了救我的命!”
  “是么。”
  陆则琰转身,侧目余光向后,嘴角斜斜一挑,“你跟我来。”
  苏果能察觉到他忽如其来的转变,但她想不通问题出在何处,“大人,我们真的可以继续往前走吗,王爷会不会突然...”
  ‘回来’二字还没说出口,男人高大的玄色身影已消失在前面右侧廊下的转角。
  苏果讶异地咬咬牙,继而快步跟上。
  衍庆宫比她想象的还要大许多,她跟着眼前疾快飘飞而过的衣角,也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弯儿,穿过多少个垂花门,她甚至以为自己已从宫殿的偏门出去,良久之后,眼前才终于豁然出现了个巨大校场。
  皇宫内竟然有这样宽敞的空地,苏果下意识吞咽了口唾沫。
  她环顾四周,天黑着看不太分明,但隐约能看到粗大的榆木被削尖缠绕成并排竖栏,矗立围在校场。
  比寻常矮上一半的点将哨以大理石铺底,坐落在西北方,远远看去,上面好像还有人把守。
  围场内,他们站在正东这处高台,高台下往外延伸出去的地面不是石板路,而是些黄泥灰土,角落里还有两匹高头鬣马。
  她的视线落到一处时停下,那里灰蒙蒙挨着的是什么?
  正对她和大人的朝向,苏果眯了眯眼睛,应当是连续有数个射箭的木靶,但那靶子隐隐在动,她禁不住好奇往前走,在看清是什么东西之后,她吓得脸色惨白。
  触目所见,十个黑褐色的木桩上安置的根本不是干草皮卷成的箭靶,而全部钉锁着活生生的人,那些人身上穿着灰暗囚服,像是从地牢深处挖出的怪物,蓬头垢面,衣不蔽体,偶尔动弹一下,才看得出生人的活气。
  苏果后退两步,说话都打哆嗦,“这,这些人是...”
  “他们,都是想杀我的人。”
  陆则琰走近高台中央的四方架桌,拾起桌心一枚翠色玉扳指套在右手指腹,而后往苏果这处走来。
  在看到她眸中的怯怕时,他嗤笑了一声,弯腰屈身,右手勾起落在苏果脚边的箭菔。
  走至架台前,陆则琰的眸色平淡,偶尔瞟向前方时看到那些天牢死囚,也仿佛只是看着灰败死物。
  他手掌翻转,左手握住紫衫木质的稍弓,无视在旁打颤不止的苏果,轻缓冷声,“冷宫的人,不因你,他一样会死。”
  从箭菔之中抽出一支半边扣箭,陆则琰有条不紊地搭箭上弓,三指扣于箭弦,他唇峰如刀:“摄政王骄横跋扈,残虐无道。”
  陆则琰说话的时候俊颜无波,他的下颚微扬,对着架台侧站,拉弦于颌下,背脊挺的笔直,右肩肘上抬,手臂向后拉开弓于弓弣一线,
  “我亦同样视等闲人命如草芥,弃之如敝履。”
  他站姿挺拔,身量颀长高挑,在墨色绸缎下,背部两边肩胛的中心呈微微硬括的陷凹。强大的臂力劲道,拉扯起皙白修长的手背青筋战起,纹路如黑蟒箭袖上的虬蚺青紫狰狞,看起来轻而易举,却又喷薄出勃勃强劲。
  “你说他杀人挖心、手段凶狠,那我,也可以箭锁封喉、不留余地。”
  此时,苏果突然明白大人要做什么,她看向那些靶子上的犯人,又看向他。她有许多话要讲,但她的声音压在喉咙里,半天喊不出来。
  陆则琰终于满弓拉箭,右指捏住白羽箭尾,碧玉扳指没有护到之处,被绷紧的弓弦割出驳驳血痕。
  “所以,我与摄政王,可还有不同。”
  话音刚落的刹那,他的手放开,积蓄力量快至满溢的大弓倏的一松,银白箭簇如炽盛花火,镝鸣声清灵划破漫天沉寂的夜色,疾驰之后,正中没入木桩上的囚徒。
  他说到做到,箭穿入喉骨,挺进三寸。
  苏果失了神般的靠在木栏上,她根本看不清木靶上流淌滴答的血迹,但却又觉得近在咫尺,能听到那人最后的呜咽,能闻到那人身上的血腥气,这是她第一次,第一次那么鲜明地看见一个人在杀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