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她很容易就将他推开。
  慕淳先上车，他在冷风中站了一会儿，才来打开车门，钻进了副驾驶。
  一路上太安静了，慕淳有些煎熬。
  她不打算抛弃秦谙习，也不想再用错误的方式和他相处。
  那天晚上他太激动了，他害怕被丢下，一直追问她：“是不是要听别人的话，不想要我了？”
  一直问一直问。
  回到家里，她又怕又累，女人坠楼的画面就像噩梦一样印刻在她的脑子里，无法抹去，她消化不了那些遗言。她没有多余的情绪可以给他消耗，他却像个疯狗一样一定要听到满意的回答才肯罢休。
  她受不了了：“你觉得我该怎么做，秦谙习？”
  他愣在那里，用爬满红血丝的眼睛看着她，很恐怖，他失控的模样让人想逃跑。
  尽管是那样的外表，他还是蹲在她腿边，小心翼翼的握着她的手说：“我们不会走到那一步的，你不要因为那些话丢下我，我们是相爱的不是吗，我们和他们不一样，你不要因为那些话，改变心意，求你了，求你……”
  那一刻他是脆弱的，像一颗泡沫一样，她轻轻一点，他就会破碎。
  但她想起了那些消防员窥探般的眼神，那些唇齿间秘密交流的话语，仿佛在她耳边阴森响起的亡灵的咒骂，还有更多的未知的恐惧像一张张等待着吞噬她的大嘴一样贪婪的张合着，等着他们走去，像吞噬掉张涵意那样，吞噬他们。
  “我不会丢下你的。”她说。
  他的眼睛瞬间都清亮起来，在听见她下一句话后，又如吹熄的烛火般暗淡下去。
  “我们就做平常姐弟不好吗？你不是从小时候就想当我弟弟吗，我答应了，我们作为亲姐弟，我们一样可以互相敬爱对方，不是吗？”
  他摇头，不肯接受这个提议。
  “我爱你。”他非要说：“我爱慕你。”
  她拒绝和他沟通，留他在客厅里冷静思考。
  庭审结束后，她搬离了那个住所。就算不是因为秦谙习，她也住不下去了，她几乎天天都会被噩梦惊醒，然后开着灯到天亮。
  那最后几天，他就像小时候一样守在她的门边，她给他铺了很厚的羊绒地毯，在门边筑了个巢。
  她不能再和他相处下去，她也需要冷静。张涵意的死就像是一次撞破南墙的警告，让她无法反驳，无法沉沦，变得清醒且畏惧。
  秦谙习总是在她公司大堂守着，或者家门口蹲着，甚至是她要应酬的饭店都能看见他翘首以盼的身影，他像个跟踪狂一样，但是她没有去驱赶这条狗，她要看到他心灰意冷的垂着尾巴离开，但是在这方面他总是让她失望。
  他趁她不注意就安排好了孩子出国的事情和落脚地。
  高珅那家伙也在她面前说好话：“慕淳，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她嘴角一撇：“人生做什么选择都会后悔。”
  那天高珅喝了很多，出国以后要独自带孩子，估计没法喝酒了。她没看着他。他喝多了就开始絮叨。
  “为什么？她宁可去死，都不愿意放下这一切，她宁可毁掉自己，拉着孩子去去死去报复他们，都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我真的差到这种地步吗？我真后悔，我后悔没有直接绑走她，管她怎么想我怎么恨我呢，我就该把她关在房间里，套根铁链锁起来，直到她爱上我为止。总不会比现在更糟吧。”
  “她没了。慕淳，她没了。”
  高珅伤心到好像失去了一切，他几乎到了要殉情的地步，好在张瑶把孩子给他了，让他带着孩子远走高飞。有关张涵意的事物都可以疗愈他。
  她当时还安慰了高珅：“她应该挺喜欢你的。”
  高珅看向她，用一种无比渴望的眼神。
  那晚的饭桌上，高言言扮作可爱的女儿，问张涵意：“妈妈，你当初不想要我，是不是因为讨厌爸爸啊？”
  张涵意的目光恍惚了一下：“你爸爸？”
  她当时提醒了一句：“高珅。”
  张涵意顿时就扶着额头，遮住了眼睛，似乎想起来什么痛苦的事，声音不稳：“高珅吗？”
  但当她再露出脸来，又是亲切的笑容，对高言言说：“我不喜欢你爸爸，怎么会有你呢？我很喜欢他。”
  高珅得知这些后就安静了，似乎让自己沉浸在那个画面里，感受着那一丝模糊的情意。
  “慕淳，秦谙习人不错，除了爱上你这一点，几乎没有缺点，他是一个各方面很强悍的人。” 高珅这样说。
  她咀嚼着这句话，嗤笑一声：“你都说了是缺点。”
  高珅说：“所以，你们怎样我都支持，但是你们一定要好好的。别丢下他，我怕他没了你真活不下去。”
  “谁说要丢下他，我就这么一个弟弟。”
  他叹一口气：“那你结婚了，他怎么办？”
  她皱着眉头思考了片刻：“他也结婚咯。”
  “我有预感，你的老公会惨遭灭门。”
  她哇一声，吐槽道：“他怕鬼哎，胆小鬼一个，下得了手吗？”
  高珅突然眼神肃穆，看了她半晌：“说真的，我无法想象你们俩的未来，感觉会是鸡飞狗跳恨海情天那种。”
  “不要诅咒我们好吗？”
  他笑道：“那我祝你们互相理解，百年好合。”
  “有完没完？”
  *
  车开了一路，车辆和行人越来越少，道路变得宽阔起来。
  慕淳看了一样前置后视镜，对视上那双沉默的眼睛，心里一哆嗦，哇，这家伙，像个鬼一样阴森，就这样一直看着她吗？
  平常家里的姐弟是怎么相处的？
  “喂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总是这么盯着我，演恐怖片吗？”慕淳打破了沉寂的车厢。
  他偏偏不说话，就那么一动不动盯着她看。
  太安静了，太诡异了，除了秦谙习，不会有人这么盯着他想那双眼睛好像长在他身上了一样。
  “你……”
  “喂……”
  两人同时开口，他闭了嘴，她就先说话。
  “喂，你怎么开的车，竟然把车灯撞粉碎，铁皮都撞劈叉了，你知道有多贵吗？限量版哎！”
  “我故意的。”他竟然大言不惭说这样一句。看着她的那双眼睛平静如夜里的深海，丝毫没有后悔。
  “什么？你！为什么去撞人家！”慕淳无语了，这家伙不仅对着她发疯，路人也要遭殃吗？
  “蒋京。”他突然说起这个名。
  “他家里花大手笔给他招揽了个媳妇，是老慕家的亲甥。”
  慕淳很生气，传谣遭雷劈，见个面就成媳妇了，哪那么容易。
  她愤怒道：“谁说的？！”
  “不知道，传到我耳朵里就是这样。”他撑着下巴，就这么和她聊起了天。
  “你哪里听来的！”她杀气腾腾。
  “从你答应梁太太邀约的时候，我就在查他了。”
  慕淳瞪着镜子里他漫不经心的眼睛：“你监听我？！你还跟踪我！秦谙习，你这是在犯罪！你还在背后调查梁太太，这场车祸你分明是蓄谋！出人命了怎么办？你这个疯子！”
  他不再从镜子里看她，而是欺身过来，看着她真实的侧颜：“幸好蒋京是个同性恋，否则我会让他死在那条路上。”
  慕淳听得心头一寒：“秦谙习，你说注意点！”
  他根本不为所动，反而问道： “你下周还要去见蒋京吗？如果这也阻止不了你，我就弄死他。”
  慕淳这才意识到他不是在开玩笑：“秦谙习，你认真的吗？”
  他微微睁大眼睛：“原来这种程度对你来说是在开玩笑。”
  他忽而一笑迷惑人眼：“姐姐，我们天生一对啊。”
  “你这个疯子，秦谙习。”慕淳脸部变得僵硬，她无法和他待在同一个空间了，她觉得后背发凉。
  她将车停在路边：“你下去。”
  他没有动作。
  慕淳推他一把：“我让你下去！我不想和杀人犯待在一起！你给我下去！”
  他目光平直地看着她：“你说过不会丢下我。”
  他那副模样像根本不像个正常人，他就是个有精神障碍的神经病。
  “你要为了那个素不相识的蒋京，丢下我？”他的眼周发红，无法接受这件事。